回忆师恩

【我的厦大故事】查本恩:宽仁厚爱,春风化雨——记恩师许清茂教授

作为一名新传er

“用笔书写”是我们的一项基本技能

“紧跟时代”是我们必备的专业素养

“人文关怀”是我们应持的高尚品德


在厦门大学新闻传播系

有这样一位老师

他注重学生写作能力的培养

启发学生时刻注意时代新事物

在生活中还是一位宽仁厚爱的长者

他 就是许清茂老师


许清茂老师门下学子查本恩

于2020年5月写下本期文章

为了纪念成为许门弟子20周年

也为了回忆许老师的谆谆教诲


宽仁厚爱,春风化雨——记恩师许清茂教授


文:查本恩


时光荏苒,流年似水。今年刚好是我有幸成为厦大学子、受教于许清茂教授门下20周年。记得2000年9月的一天,阳光灿烂,我气喘吁吁爬着坡去新闻系教学楼,路上听到学长谈论一位叫“许爷爷”的人,十分不解。事后一打听,才知“许爷爷”乃许清茂老师是也,却依然疑惑——彼时许老师五十有一而已,未抱孙子,何成爷爷?有人主动揭开谜底:因为许老师头多白发,笑容可掬,犹如自家爷爷,亲切和蔼,故呼“许爷爷”。



不过,身为研究生的我们,对亲切和蔼的许爷爷却有“一怕”。


怕的是许爷爷会时常问你“写了没有”,其频率犹如中国人见面问你“吃了没有”。


上课时,他会问你在看什么书,关注什么问题,有什么思考,写什么文章;路上遇到你,会问你有没有写点东西;当你登门去请教时,他还会问你开始写了没有。有位同学读了很多书,多位老师都将其视为榜样,但许爷爷并未称许,因为他一文未写。


大家困惑,我们既不是作家,也还没成为记者,许老师为何对“写”这么重视?久而久之,我们慢慢领悟出了许爷爷的良苦用心——有想才会写,有思考才有表达,有研究才可行文,这是学术研究中的倒逼法。通过逼着你写,迫使你去想,去发现问题,去寻找材料,去论证,归根结底就是逼你树立问题意识。许爷爷认为,未成文的思考,较为粗浅,不够系统,写的过程是理清思路、深入思考的过程,所以必须多写。


在新闻传播系,许老师对写作的重视是出了名的,也是有传统的。虽然厦大新闻传播系在国内是第一个以“传播”命名的,得到了著名传播学者、香港中文大学传播系主任余也鲁教授鼎力支持,但主持创办的却是曾任《大公报》总编辑、后创办《文汇报》的著名报人徐铸成,他对新闻业务非常重视。许清茂老师参与创办新闻传播系之前是厦大中文系写作课教师,来新闻系后又教授新闻写作和新闻史课程,注重“写”是其一直倡导的新闻教学理念,在他的专著《杂志学》里也有所阐述。“你们是新闻系的研究生,不会写更说不过去。”他说,新闻学是一门知行合一的学科,不能只会说,还要会采会写,否则到你们毕业时,就“拿不出手”。但是,写不等于泛泛而谈,人云亦云。“你如果研究近代报刊,就一定要查原报样,至少要找到报纸的微缩版,否则就是空对空。”于是,他把我们往图书馆赶,反复交代要多查原始资料,论从史出,有一份证据说一份话,不要做二手贩子,不要做学术民工。


果然,动笔写的同学开始尝到甜头,不仅学业精进,有几位的论文还发表在核心刊物上。于是,对许爷爷的怕,就渐渐转化为爱。


对许爷爷的这种怕和爱,我深有体会。那时我也很爱写,见我作业交得勤快,许老师很高兴,说我是个快手。其实,他何尝不是。我交给他的文章或论文,往往第二天就叫我去拿,最多不过三天。有时改得密密麻麻,但不管写得如何,他都是满面春风地肯定我鼓励我,即使要全部推倒重来,他还是会找出其中可取之处予以肯定,而不一棍子打死。这种精神和方法深深影响了我,以致于我从来不会彻底否定别人的工作。旁人说是失之于松,我则奉为圭臬,美其名曰“爱的出口”——留一个口子,就是留给别人一种可能一种希望。


许老师爱生如子,没有门户之见。他的这种爱不只给自己的研究生,其他老师带的研究生,只要向他请教,他当仁不让,耐心指导,从不避讳。他说:“谁指导的不重要,学生有收获、有成果、能发表最重要。”那时,易绍华兄与我同居一室,两人有一种以学术为志业的雄心,凑钱合伙买来一台986电脑,找资料、写文章,做采访、写报道,很有点激扬文字、百舸争流的味道。他不是许门弟子,但他向许老师请教的次数不下于我,许老师从来都是欢迎光临,诲人不倦。你去找他,他会泡上一杯茶,点上一支烟。如果你抽烟,他也给你来一支,甚至给你点上,然后就看文章,做指导。若是写得不好,则打回去重写,直到他觉得“够水平”为止。


许老师有教无类,收学生从不问来路。印象中,2000年前后的几届许门弟子,除了学新闻的之外,有学中文的、考古的、图书管理的,也有学教育的、海洋学的,甚至还有学数学的,他一概欢迎。晚我两届的俞凡,本科学的是数学,许老师照收门下,谆谆教导。多年后,潜心新记《大公报》研究的俞凡同学成果丰硕,未到不惑之年已被山东大学聘为教授、“齐鲁青年学者”,成为新闻史学研究领域的新星。


许老师最怕学生嬉戏人生,荒废学业。凡是他门下的研究生,第二年读完若没出成果,他就会着急,比学生还急,一急就催——上课时催,路上遇到也催,没遇到就电话催。催了没效果,则帮他出题目;出了题目没有进展,就教他理思路;理完思路若还没动静,干脆一竿子插到底,告诉他去哪里查什么资料,前人研究到了什么地步,哪些是可以继续研究的,等等。他认为,学生有两种:一种是主动学习型的,不用扬鞭自奋蹄;另一种是被动学习型的,必须得有人拿着鞭子赶着走,否则就会误人子弟。



“学高为师,身正为范。”每每想起这八个字,脑海里总会浮现许老师煮茶论学的一幕幕。


去年年底的一天,许老师发来微信:这几天看了关于媒体融合的论文,得便时来家聊聊。


那几天我正值夜班,走不开,回微信说上完这周班就来。他反倒宽慰我:不急。无需多虑,得便就行,可长可短。


许老师一生从事传播史学和海峡两岸新闻学研究,对几百年来中外新闻史上的风云变幻了如指掌,对互联网带来的这一轮传播革命非常重视。每次见面,他都会跟我谈起传播革命的深远影响,时时提醒我要主动拥抱变化,不要固守报纸。一旦看到有关媒体融合的好文章,他都会及时分享给我。


那天一值完夜班,我就来到许老师家,一进门仍是许氏“三道菜”——许老师递烟泡茶,师母端上茶点,我称为“许门宴”。“许门宴”一开席,师母就剥开一个芦柑塞给我,接着又递给我几个凤梨酥,每次都是这样,怕我空腹喝茶伤胃。这次“许门宴”,我们聊短视频、聊直播带货。老人家70多岁,思想紧跟时代,从未落伍,好像那位瞭望者,永远站在船头桅杆上,关注现实,瞭望前方,发出预警。转眼间,我们又聊了一个下午。其实,许老师多年前就有腰肌劳损,不能久坐沙发,可每次他都是坐在硬板凳上,聊到曲终人散。


印象深刻的还有2018年春节那次“许门宴”。我去厦大北村给他和师母拜年,他的小孙子在家,怕影响小家伙,我们就拿着茶壶和烟灰缸把“许门宴”摆到了北面阳台上,顶着北风,又海侃了半天。印象中这样的“许门宴”不下15次,有一次竟从傍晚聊到午夜。每每想起,感动不已,许老师于我,何止传道、授业、解惑?!


厦大对学生好,全国有名。比如,率先给学生宿舍和教室装空调,米饭免费吃,等等,无不令他校大学生羡慕嫉妒恨。这种好,每位厦大学子都深有体会。


同样深有体会的,是老师对学生的好。这种好,有时候是在学业之外的有求必应,是主动替学生分忧,帮贫困生垫学费。甚至毕业之后,学生的事业如何,结婚了没有,生孩子了没有,过得好不好,老师都会牵肠挂肚。


许老师对我如此,对其他同学亦然。有学生工作不如意,他电话打过去,问他想不想来读博士换跑道;有博士毕业后想换工作,他不辞辛苦居中帮忙。从事学术研究的学生,谁在重要刊物发了什么论文,最近有些什么研究成果,他都很关心,或肯定鼓励,或指出不足,有时还会给他们提供一些重要资料。这些对许老师而言,或已成为习惯,但对于学生而言,实乃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”的爱护和关心。


偶与校友小聚时,大家总会提起老师们的好。我想,新闻传播学院的老师,乃至厦大所有的老师,他们之间,或学术观点不同,或脾气秉性各异,甚至偶有争执不快,但对学生,却多如许老师这般无私、宽厚、美好,正如母校校歌《南方之强》唱道:鹭江深且长,充吾爱于无疆。



去年“六一”前夕,突然听说俞凡要来厦门一聚,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问学姐佘绍敏才知道,他要来给许老师庆生。实在惭愧,虽在老师身边,同居一城,却把老师的七十大寿这件事给忘了。


为了弥补过错,我微信招呼同城和外地的许门弟子前来贺寿,大家一呼百应,且纷纷通过微信给许老师发贺电,“许门情深”微信群陡然热闹起来。这时,许老师先是发微信,后又打来电话,责备我不该让大家从外地赶来为他庆生,“他们有的孩子还很小,有的要坐很久的飞机,有的工作忙,不该惊动大家”。


许老师低调,怕麻烦人,从不搞排场,所以从来不过生日。许门弟子知道他生日则是他60岁以后的事情,还是他无意中说起的。而这生日,也是他随便定的,他自己也不知道出生的具体日期,后来要填个什么表办个什么事时,一定要求写出生时间,他想想六月一日最好记,就随手写上了。


七十大寿的生日过完,许老师觉得大家为他破费,很不好意思,立即招呼未离厦的弟子次日中午再聚,并特别声明他买单。


生日晚宴后,几个许门弟子转换场地再叙。大家对许老师念念不忘的是他对学生的宽仁厚爱,他为学的问题意识,他主张的知行合一。这三者,已经成为一种师承,深深影响了我们,成为许门弟子的共有标识。


坐在电脑前记下许老师这些点滴往事时,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。厦门较少下雨,在我记忆中,与许老师相关的有两次,终生难忘。


一次是2000年5月,我到厦大复试,那是我与厦大和许老师的第一次见面。那天滂沱大雨,走在校园里,雨打裤脚,湿及膝盖。那是一场喜雨,犹如甘露。


第二次是在许老师办公室长聊。窗外细雨迷蒙,看着白城海滩和海那边若隐若现的远山,犹如置身烟雨江南。那天我们又聊了很久,喝掉了几泡好茶,抽掉了一包香烟,从报人报格到新闻专业主义,从媒体当下的困境到未来的出路。毕业十几年,许老师盼我以学术为志业的愿望依然未变,送我出门时又嘱我“再忙也不要放弃学术研究”。学院门外,细雨未歇,我伫立远眺,想起苏轼的《望江南·超然台作》,今略改几字,难忘恩师煮茶论学、春风化雨之情:


春未老,风细柳斜斜。试上白城台上望,半海春水一城花。烟雨暗千家。

长叙后,酒醒却咨嗟。休对故人思故国,且将新火试新茶。学问趁年华。


本文完稿时间:2020年5月

者简介

作者简介


查本恩,1977年出生,厦门大学新闻传播系2000级硕士研究生、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0级博士研究生,现为厦门晚报社副总编辑,高级编辑,厦门市本土领军人才、创新人才,厦门市十佳新闻工作者。


文 | 查本恩

图 | 查本恩

编辑 | 胡煜苗